为什么学了几年的满语仍然听不懂锡伯人讲话?
为什么锡伯人也看不懂满族人写的书语? 究竟应不应该和锡伯人学习满语? 查县新闻怎么听着那么怪? 锡伯文从满文改进的,到底改什么了? …… 锡伯语同满语的关系是一个老生常谈的话题,但作为满语初学者,很多人从没有深入学习两者其中之一以后再用自己的大脑下结论,往往盲从于网上一些人写出来乱搅和的文章,得出错误的结论,以讹传讹。事实在不断被掩埋,所以极有必要在这里发表正面观点以正视听。 锡伯文同满文的区别 最肤浅也是最有效歪曲事实的证据就是文字的区别。 现行锡伯文和传统满文的确有一些区别,这些区别我用几句话就能说明白: 1.字母表中去掉了元音v。 有人就此说,满语是6个元音,锡伯语是5个元音。实际上,满文也好,锡伯文也好,文字上写出来五六个元音,而实际说话的时候的元音比这个多得多。比如i,在ilan里就发的音,在irgen里就发音,但把ilan的i发成,别人听着也不会认为是另外一个词。就是说并不以或区别意思,所以文字上写成一个i。而字母v本身就是一个问题字母,他的发音和o,u都有重叠。所以锡伯文干脆把这个累赘字母给去掉了,使每个字母的发音更明确。 其次,满文中本身带v音的词里,绝大多数是跟k,g,h相拼的,这种形式的拼法在锡伯文中并没有去掉,在字母表中也没有去掉。少部分与其他辅音拼的情况,字母表里没有,但单词里保留着。所以再说锡伯文去掉一个元音的,只能证明他根本没念过锡伯文。 2.把所有ak uju的k都改成一个字牙两个点的形式。 有人说满文区分ak的k和ek的k,因为两个k发音不同。其实对于母语者,不用文字区分也知道怎么念。对于非母语者,k前面的元音不会念的话,k一样念不对。甚至他们推崇的某些教材上连哪些k要写成ek的k都没整明白呢,哪还有评论别人的道理。 3.修改了j的字中型字型,ng的字尾型字型,以及fi fo fu里面f的字型。 其实这只是现代满文楷书字体和现代锡伯文楷书字体分别继承了清代不同的笔体罢了。顶多满文继承的这个算主流笔体,但锡伯文那种写法绝对是古代就有的。要是连这个也作为抨击两个文字不同的论据,那这个笑话就闹的太无知了。 4.锡伯文根据一些语音规律,修改了一些正字法,比如nimaha写成nimha,non写成nun等,这种词顶多10来个,而且变化跑不出语音规律,并不构成威胁。 如果这些也配称得上是区别的话,区别也仅限于这四条了。实际上,“锡伯文”这个概念是从1947年以后才开始有的。即便是现在查县的老人们也会说,我们年轻的时候学习的是满语满文。 语音的问题 语音这方面的问题,年轻人最容易被人稀里糊涂的偷换概念地忽悠过去。那么先来树立这样一种正确观念: 任何语言书面语和口语之间存在着一定差异。 要比较两种语言的异同,要用A语言正确朗读的书面语和E语言正确朗读的书面语比较,用A语言正确发音的口语和E语言正确发音的口语比较。 这里面最常见的错误就是用书语跟口语作比较,甚至用错误的读法作比较,就好比一边听西方人用Engness念段 诗经,一边听90后的主持人说段嗲话,得出一个结论:汉语跟汉语是两种语言! 常瀛生先生在 满语杂识 里提到过一点很重要:“...在这个传统的满语教学中,读词绝非机械拼读,而是依音变而读。单词入句后,随之也发生音的脱落或改变。因此,读与说是一致的,口语与书面是一致的。” 为什么学了几年的满语仍然听不懂锡伯人讲话? 因为没有音变或者错误的音变,使得现在很多满语学习者把机械的照字宣读当做是书面语而反复练习,当碰到真正的母语者的时候,自然抓瞎了。东北三家子的孟奶奶说话,他一样听不懂,反而说锡伯人说的“不标准”。 为什么锡伯人也看不懂满族人写的书语? 首先说,很多锡伯人是完全看得懂满族人写的东西,不仅是书语底子扎实的老人,有很多80后交流起来也没问题。 对于看不懂的那些,原因有两点:一是初学满语的人写出来的东西,难免是从汉语思维出发的,也就是本身就不地道,甚至不对。二是很多查县的年轻人书语底子本身就薄,再加上长期受汉语拼音和英文的浸泡,就更麻烦了。经常看到非得写成 haer 才能念出 哈儿 这个音的,这边好不容易知道 hala 要脱音,按转写规则写个 hal,到那边又不认识了。 那么正确朗读的书语,满语和锡伯语是否是一致的?我可以拍着胸说,当然是。以前拿一个朋友录的音给查县的朋友听,都以为是查县老师录的。要的就是这效果。 而口语跟口语之间也一样,查县去三家子的拜访者我认识的就有好几拨了,每个人都说“稍有一点口音上的差别,大体上没有区别。听时间长一点完全能适应”。老太太完全没念过书,纯粹的口语者,几百年前便分隔几千里地的人,如今的口语仍能保持惊人的一致。“查县小孩儿”跟“三家子老太太”的会话非常的流畅。那些张口就说“听不懂查县小孩儿讲话”的人,指定是自己的问题了。 其实,懂得书语的锡伯人会告诉你,书语跟口语没那么大差距,在母语者看来都一样。拼音文字都一回事,记得以前一个民考民的蒙古哥们儿给我详细的讲过蒙文的agula在口语里是怎么变成vvla的,他说他学文字的时候是要学这些变音规律的。我认为这是教书语的正道。 回来再看满语和锡伯语的问题,用正确的语音念读作比较,两种语言是一样的。 再解释一下刚才提到的一点口音的问题,满语在鼎盛时期也是一个方言复杂的语种,锡伯人讲的是标准的盛京方言,三家子口语基本上是北京满语回迁至东北以后又受一点当地北部方言的影响产生的口音。这点口音的差距小于汉语的沈阳话跟哈尔滨话的差距。而以盛京方言为代表的建州音反倒是清代满语的标准语。很多人在向别人解释的时候为了照顾一下情绪,把满语同锡伯语说成“互为方言”,或者比作英式英语和美式英语。其实如此来看,锡伯语就是标准的满语普通话。 锡伯语有没有受突厥语影响 当然有,怎么能没有呢!迁居伊利以后,自然见到很多关东没有的东西,像洋葱这种东西,怎么说啊?从维语借呗!当地汉语都得管那东西叫皮牙子,那么说汉语也受突厥语影响了?不好界定。 至于语音上,老有无知的人觉着跟西域待了几百年就染上“羊肉串”味儿了。羊肉串啥味儿啊?突厥语和通古斯语哪个保留阿尔泰古音更多,这都难说呢,说这话的人能听懂几句维族话再说吧。 再有,锡伯人在伊利扮演的是军警的角色,与百姓沟通本来就少,再用乌孙山和伊犁河这么一隔,察布查尔这块地方本来就比较封闭,所以这两百多年语言基本上没什么变化。 借词的问题 最无聊的一种论调就是锡伯语里面有大量的汉语借词,所以跟满语不是一种语言。两拨两百年前说同一种话的人,两百年后,一拨人不讲这个语言了,另一拨人为了适应时代跟别的民族借了点词,这就不是同一种话了? 当然有的话借的是邪乎了点,本来满语里有的词,也拿汉语去说了。年轻人里有这个现象,但重要的是,没有一个长辈喜欢晚辈这么说话。 这事情要是深究起来,锡伯语里的汉语借词不过有几十年的历史,连一代人都没过。原本只是一些词汇为了简单而借的,但198x~9x年的时候,管锡伯语的衙门口下了个令,今后出现的科技等领域的一切新生词汇,一律使用汉语借词。我手上那套查县的小学课本,就是现在80后小时候用的那版,“火车”这个词还是 meihejen,完全用自己的思维造的词汇。现在这版新改良的课本里就都是 hoce 了。 应该学习的是什么 那么说了这么半天,只是纠正一些错误的观念,以免误导初学者。那么满族人究竟应该怎么学,跟锡伯人学习什么?肯定不是让你学着管 火车 叫 hoce,每个人都知道这是无奈的事。我认为首先要学习的是一种母语思维。无论你说自己念多少古书,词汇量有多少,母语思维不一定比几岁的孩子纯正,说出来的也不免是nikanju gisun。第二个重要的是学习语音的规律。即便是念书语,重音,节奏,音变什么的不是自己琢磨着怎么爽就怎么来的。要是母语者都死绝了,自个儿琢磨着来我不反对。但是能学的为什么不虚心学呢。 那么锡伯人需不需要学习书语?曾经看到一个书语很牛的锡伯大哥说过,书语和口语是人的两条腿,如果认为只会口语就够了,不学书语,那么语言会很快走向消亡。本身从我们生下来,我们的母语教育就被不可抗因素卡死在一个角落里,如果我们自己继续受外界主流观念的灌输,对这样一个角落里的可怜的东西忽视,甚至厌弃,那么未来必定是一个可预知的悲剧。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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沙发#
发布于:2009-10-10 17:27
写的太棒了!我小时候小学毕业还要考锡伯语 现在好像都没有了 现在察县的小孩子的锡伯语越来越差 我对一些字母也有些生疏了 最近正在抓紧学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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板凳#
发布于:2009-10-20 20:06
本帖最后由 sure 于 2009-10-20 20:10 编辑
锡伯语为什么在清代也不是标准满语的原因如下 1 锡伯族在清代生活在东北各地,西迁的锡伯族抽调自东北各地,真正在沈阳地区生活过得锡伯族很少,所以,西迁的锡伯族在迁徙开始的时候就存在口音差别。即使是今天察布查尔八个乡说话的口音也不完全相同。 所以,认为锡伯族来自沈阳、他们说的是清代盛京方言这样的看法本身就是错误的。沈阳仅仅是队伍集结地和出发地。 (具体资料见《锡伯族史料汇编》) 2 长期受到周围突厥语族语言影响,这一点无论清代乃至民国时期多么封闭都没有用,看看今天的锡伯语,大量的清音浊化,元音央化,元音脱落,出现复辅音丛。这不需要会维吾尔语就可以发现。 至于说维吾尔语哈萨克语有多少阿尔泰古音,一点意义都没有,就算是所有的音都是阿尔泰古音,那也不是标准满语。广东话留存的汉语古音更多,但是那也不是普通话。 3 任何学过所谓的书面语(我认为应该叫做标准满语)的人,到了三家子也好,黑河也好,很快就可以听懂当地的满语。但是到了新疆,没个一年半载想要听懂锡伯族的话,恐怕是很困难的。 不需要去实地调查,网上有两地的视频,一看便知。 4 三家子和黑河的满族人(除了坐地户以外)多是从宁古塔地区迁移而来。黑河地区的满族主要是跟随萨布素将军征讨俄罗斯时而来,还有从江东六十四屯逃难回来的。而并非从北京迁回东北的满族。从北京迁回的多数分布在拉林地区和阿拉楚喀地区。 5 另外说到汉语思维(其实这是一个很扯淡的概念),锡伯族表示曾经过去时时多采用汉语式的表达 V+me duleke(V + dulhei) 而黑河地区仍然是清晰明确的 V+ha/he/ho bihe形式。前者是典型的汉语,在表达曾经做过某事时,一定要用个动词 “过”,而后者则还是清代标准的书面表达形式 用语法来实现的。 哪里的思维更加“汉式”,一比便知。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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地板#
发布于:2009-10-25 08:37
3# sure 第一 满族人也是生活在各地 黑河口语没有听过,但是三家子的口语和查县口语我听着的差别不大,把个乡自己都不完全相同,我还说每个人都不完全相同呢,所以刚学的时候总听一个说话能听懂,听别外的人就听不懂。各个乡相近的人群住在一起自然会有一定共性和的东西和其他不一样,这点能算是语言的区别吗?
第二 元音脱落严重是语言的说快了的规律吧,这点不能算是收突厥人的影响吧,再说在以前察布查尔那里是没有突厥人和汉人进入的。在当地影响的只是语言中的少数借词而已。说元音脱落的现象 常赢生先生满语杂实里,京语口语三种语速去读,最快的脱离不比察布查尔少。 第三 “任何学过所谓的书面语(我认为应该叫做标准满语)的人,到了三家子也好,黑河也好,很快就可以听懂当地的满语。但是到了新疆,没个一年半载想要听懂锡伯族的话,恐怕是很困难的。 不需要去实地调查,网上有两地的视频,一看便知。” 这个不见得吧,主要是人不用心,到哪都听不懂,到了查县几天能适应的不也有吗?前段时间有个从美国过来的大哥,到查县学习,第二天就能听懂好多,也能说几句的,他是基本上口语没听过的人。还有好多人去了一个月就能用sure老师说的“不标准的满语-察布查尔的锡伯语”流利对话。所有这个主要是看用心不用心,我到现在没学好英语,但我就从来没说过英语很差劲,是很不标准的。 第四,黑河我是真不知道,没听过他们说的话。但是三家子说的我是听过的,虽有和察布查尔有些地方不同,但是大体上还是一样的,打个不恰当的比喻,通州话和西城化的差别吧。 第五,sure老师举出的例子,me duleke 口语中的dulehei 对应书语应该是 dulekebi。这点为什么是汉语思维,听蒙古朋友说过,这种用法在蒙古语里也有,虽然不是同词根的词,但是单独拿出来也是过的意思。但是这种情况duleke就当助动词讲,只表示完成体,没有实际意义。是说阿尔泰语系都是汉语思维? ps:我知道sure老师是满语圈子的权威,您说过的话不容质疑。我的水平有限,以上汉语文字上都可能出现很多漏洞,汉字的文字游戏不也不太会玩,sure老师可以尽量挑出来反驳,也许我会无语。我反驳权威的解释,心里压力很大,有可能会招来很多人的攻击,请sure老师倒是后担待着点,帮我解释下。只是想把我说的话,我理解的东西请您看看,也请众位学习者看看不同的声音。我没有想要撼动sure老师权威的意思。大家还是很敬重您的。也希望sure老师能多带些文字功底像您一样好的学生。我就说这么多,sure老师如果回帖,我不在回复的话,就是我甘拜下风的时候,知道在权威面前我屁都不是,并不是不尊重您,但是我的这个理解是不会改变的。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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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
发布于:2009-10-25 16:10
本帖最后由 乌木里 于 2009-10-25 16:11 编辑
我来插一句,其实吧,我觉得那个 dulhei 的用法是汉语借了蒙古语满语的……= = 除非在宋代以及以前的汉语白话文里,能找到这种用法,我就承认“借汉语”的可能性~拿现代普通话的说法去说是不是借了汉语,说服力未免差了些。 ha/he/ho + bihe 这种语法,第一,咱们的理解恐怕还是不到位的。 穆林德夫的语法书上曾把mbihe 类比作 I was writing,那么ha bihe按照这样的类比,就是 had been writing,这与“做过XX”还是存在区别——只能说ha bihe 的使用范围比我们想象的药更广泛(即不仅仅表达 曾经做过 这个含义)。 第二,dulhei 的说法,我不清楚在锡伯语是不是固化到书面语里去了,但是满文的书面语没有记录的东西很多很多~比如 kvwariyang、zhuangkelem、duksurembi 这些词,常瀛生先生就说过京语里和锡伯口语里同时都存在,但是清代字典是没有记载的~更何况清代字典也有很多种类,大清全书的记载就要比清文鉴更丰富,但是现在市面根本看不到大清全书的全文不是么? 所以基于不全面的书面语资料的基础,来讨论锡伯口语的某种用法是不是混有汉语思维,也没有太大的说服力。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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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
发布于:2009-10-26 21:11
而且我觉得sure agu 说的锡伯话不容易听懂,很多也许是因为锡伯年轻人尾音脱落的太严重了~
赵杰先生的《从锡伯语20年变化看满语的音变走向》一文中,就提出了锡伯语20年间存在尾音脱落等变化,而且也指出了老人的口语与年轻人的口语是不一样的。 “笔者在20年前和20年后的金泉镇全方位语言调查中均已发现,老年人的满语发音比较守旧,很接近书面满语,中年人既能说书面语又能说新口语(注:即之前说的20年间发生种种变化后的口语),而年青人则全说新口语,这种新口语比上述安福先生的几类音变更超前” “比如1986年笔者调查满语“岳父”一词,当时作为中年的安福先生读am‘Xa,青年教师郭荣兰就读为'amx ,后者不仅元音脱落,而且重音前移。2005年笔者调查安福先生的满语,他的孙女小学生永鸿远发音与爷爷多有不同,她的满语重音前移、元音高化、辅音前化、尾音脱落十分普遍,以至使每个音节原有隔开的辅音现在靠拢在一起了,成为辅音丛” 另外,说到受汉语影响一节【如果真的像agu说的那样严重的话】,从三家子的录音来看,其实三家子也未必强过锡伯语吧……三家子有时候会说 ye、hai,而锡伯语还是用geli……赵杰也提到说“新疆伊犁满语受突厥语族影响较重,黑龙江满语则受汉语影响较重”。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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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布于:2009-10-27 19:28
本帖最后由 拿单 于 2009-10-27 19:30 编辑
年轻人说的再不好 去了三家子也可以去无障碍对话。 而且听察布查尔话也未必比听三家子话难,无非就是语速快一点,那么一点点的用词和语音的差别不会影响听力的。说察布查尔口语学不会的人,同样学不会三家话,听不懂三家子话,只是权威说察布查尔比三家子难听懂,就所有人都跟着这么说,当自己真正去了三家子的时候,结果会发现三家子话也听不懂。说察布查尔的话不标准的,他自己三家子话一定也说不好。 谈论这个没什么意义 ,目的不同,做事的方法也不同。 书语口语就像人的两条腿,哪一条瘸了,都是残疾人。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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